涟夏

二打二。

张佳乐张新杰和唐柔安文逸。

大多数人都明白这完全可能是张佳乐职业生涯中最后一个夺得冠军的希望。他今年也不小了，孙哲平都退役重来一次了张佳乐还在场上拼着。张新杰也实在不算小了，虽然他不是输出型的，但就算是牧师也需要手速和操作精准度，因此他的时间也不算多了。相反场上的唐柔和安文逸还算年轻，在去年叶修的带领下已经拿到了一个冠军，所以大多数观众对于现在还留在场上的四个人，甚至是有着迫切地希望：

霸图，请你赢。

张佳乐，请你赢！

这对场上的唐柔安文逸以及场下兴欣的队员粉丝，又何尝不是巨大的压力。

  

让他们处于这个尴尬境况的是乔一帆。一帆中期指挥出现了重大判断失误，使得兴欣全队被堵在包围圈中。方锐苏沐橙和唐柔拼尽血量杀出一片血海冲开一个令霸图粉丝都纷纷惊叹的暴力破口，最终二换三，用沐雨橙风和海无量换下宋奇英韩文清和白言飞；一帆稍后和莫凡打配合掩护还留在场上尽力给寒烟柔回血的小手冰凉，二人失血过多得不到治疗，勉力二换一换下了对面的狂剑新人。待到一寸灰下场之后一帆极其内疚，但也知道这还不是内疚的时候，吩咐包子一定在下场前尽力拖住节奏，和唐柔联手攻下石不转便能稳操胜券。

可是张新杰和张佳乐不是新人，他们是久经沙场毫不畏惧以少打多场面的老将，更是在去年世邀赛决赛上以少攻多最终夺得世邀赛冠军的最后赢家，就算寒烟柔和包子入侵联手暴力输出、小手冰凉强化，也只是勉强够上百花缭乱一人各色手雷的强势攻击和石不转全联盟最精准的控制与强化。如此高强度的密集操作下，包子发生失误，被对面抓住机会丢来神圣之火和爆缩式手雷，血条清零，不过他至少拖缓了战斗节奏，让百花缭乱和石不转的血量下降不少。

大漠黄沙，硝烟四起的地图上，就此只剩四人。

紧张的不只是兴欣，霸图同样紧张。

未到最后一刻，胜利是未知数。

 

“现在该怎么办。”唐柔快速地在私频敲下几个字。

“别慌，回血。”安文逸在发信息的同时先尽量开始用技能条里所有的短时小回复术开始给寒烟柔回血。小手冰凉自己的血量也并不乐观，但他知道先不能顾着自己，最重要的是保证输出角色安全。

牧师角色也许是胜利的突破点，而输出角色绝对是胜利的必要条件。这便是为何乔一帆下场前宁愿失去包子，也要拖住节奏保护好寒烟柔。安文逸自己当然也明白自己的存在纯粹是为了确认寒烟柔能够站到最后一刻。因此他甚至做好了和张新杰单打独斗的准备，尽管他几乎没底。

“回血之后怎么办。”私频又弹出一条消息。

他忙着操作没有时间回信息。百花缭乱和石不转那边也很安静，除了缓缓上升的血条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安文逸有些慌张：自己虽然有往战术方面发展的意愿，但在联盟四大战术和联盟第一牧师张新杰面前班门弄斧他完全是没有信心的。安文逸做完最后一次操作，见寒烟柔和百花缭乱的血量都勉强到达了20%，忙回复：“等我想下。”

唐柔那边看起来有些焦急，回复速度相当快：“快点，抢先机。”

“抢不到。”

“为什么？”

“百、石的默契。”

“？”

“（56，117）”

唐柔看了一眼那坐标，发现那个位置距离百花缭乱不算近却也绝不算远。她稍稍移动了寒烟柔，见百花缭乱和石不转立马变了一个阵型，往侧面移动些许——她恍然大悟，若他们两个率先动作、发生团战，则那个位置会成为最佳的躲避点；毫无疑问张新杰和张佳乐已经想到了，在那里埋下定时炸弹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烈性技能再被张新杰那么一套入圣诫之光，就不要想接下来继续战斗了。 

“好，不抢。听你的。”

唐柔敲字发过去，表示自己懂了。但她真的有些急了，觉得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然后安文逸那边难得地主动发信息过来：“冷静。等他们上。”

她朝安文逸那边短暂地看了一眼，看他也坚定地朝她点点头，便放了心，告诉自己：

他一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会赢的。我们一定会站到最后的。

而此时的安文逸，咬了咬牙，做出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

就算自己和张新杰要牧师挑牧师，也决不让寒烟柔受到一点来自除了输出角色以外的

任何伤害；

  就算他自己看不到最后的荣耀，也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即使披荆斩棘也要助她顶着荣光站到最后。

  就这样，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不出他所料，石不转待在后方没有到前面来。寒烟柔听了他的指示冲上去近身百花缭乱，而他绕过去接近了石不转，扛起十字架就甩过去用物理攻击夺掉了石不转显然并不在乎的一点血。石不转反应很快，侧身操作后也扛起十字架和他对打，场面一度颇为滑稽——两个圣职系的角色由于共同的想法而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用物理攻击暴力抽掉对面牧师的血条。

刚开始时，“张新杰的暴力输出战”的名号吸引了不少霸图粉和昔日的嘉世粉去看两个牧师拿着十字架对打，还觉得相当有趣；但慢慢没人关注这边，觉得两个牧师是不是没事干或者是以决赛名义打指导赛。事实上，在大部分观众眼里，这看起来极其无意义：反正你们两个能给自己刷血，这样打有什么用处？打了不就跟没打一样，还不如看看一个枪系和法师的顶级战斗。从战斗场面上而言，一个是魔法炫纹和单方面繁花血景的华丽叠加，一个是枯燥无味的十字架碰撞，也许不懂局势的人看来是个人都会选择华丽而精彩的输出战而不是没什么意思的持久战。

但在其他战术或者看得懂局势的人眼里，石不转和小手冰凉的举动堪称悲壮。

当时喻文州和已经退役的肖时钦坐在一起，看着看着比赛眉毛就皱起来了。中途有一段双方都没动手，肖时钦沉默良久之后自言自语道：“牺牲自我成就别人啊……”

喻文州点头，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小口润了润唇，少时才道：“张副队碰上了一个和他想法一样的牧师。接下来不能说是精彩只能说是悲壮了。”

“这种情况下想赢很困难啊…唉…真是辛苦这两个负责战术的人。”

“双方都困难。两边都是一输出一牧师，要么两败俱伤要么牺牲一个顾全大局。很困难的选择啊。”喻文州回过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肖时钦，苦笑一下：“猜猜后面会发生什么？”

“呵呵…石不转和小手冰凉互相物理攻击节省技能拼个胜负吧，我想。”

“嗯。”

比赛发展如他们所料，却不如唐柔所料。她以为安文逸接下来会和她汇合，却不想那边的牧师打得难舍难分。百花缭乱攻势很强劲，她不示弱也很拼命，但她心里起了一个有些慌张的念头：安文逸该不会是要牺牲自己吧…

她摇摇头。

不可能的。

但终究还是不放心吧。她还是硬生生地从极其繁重、对手速与精力要求极高的近战中稍稍抽离，一边坚持着近身意欲拉开距离的百花缭乱，手指翻飞敲下几个字发送：“过来。”

可安文逸根本不过来，和石不转在那个不远不近勉强能让人收到治疗的位置持续砰砰乓乓地打，时不时丢个技能过来补血。唐柔实在无法理解：向来注意配合的安文逸有朝一日竟然会抛下队友单打独斗？就她自己看来这可能是她自己的选择，却绝不会是安文逸的选择。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再琢磨安文逸怎么做了，百花缭乱的攻势开始加紧，前后炸开的弹药晃了她的眼睛，心里一横打出蛟龙出海降低了屏幕上的亮度和清晰度。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不可控的模糊中乱打，至少在她自己的技能里她可以控制住自己，凭借惯性和习惯的方式抓回了一些主动权。她看见安文逸发了信息：“就这样打别管我。”

她根本看不见小手冰凉，也不懂安文逸到底意欲何为——也可能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接受这个想法。模糊的水雾和漫天闪烁的弹药光辉渐渐消隐，远处同时飞来两束柔和的光——是石不转和小手冰凉读条传来的希望祷言。唐柔操控寒烟柔冲过去回血，还尽力想把百花缭乱撞开——这当然不可能。唐柔许久没看那边的战况，瞄了一眼两个牧师的血量：都是红血。

她咬了下嘴唇。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两个牧师之间的同步：放弃自己，拖住对方治疗，然后让输出角色拼个你死我活。但唐柔不愿意如此。她心里还有个模糊的影子呼唤着安文逸：过来！二打二一起赢下来！她的理智也明白了这不可能。如她所料，一道冲天的白光之中，两个牧师中有一个倒下了，另一个也仅仅是多留在场上半秒钟。

场上真的只有寒烟柔和百花缭乱了。

而此时张佳乐和唐柔的心里都沉重地想着：我要赢！

场上的百花缭乱和寒烟柔片刻未停。

 

半点血量决定胜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场上，却是第一次真实地出现在唐柔的身上。她和张佳乐爆手速爆到她自己都眼睛模糊看不太清寒烟柔和百花缭乱的动作，也多亏这电脑配置精良不然完全会在高频率操作下计算不来自动死机。她坐在座位上没起来，张佳乐也没起来。他们两个还都恍惚在屏幕里的那个属性栏。

百花缭乱：血量0.07%，APM823。

寒烟柔：血量0%，APM819。

少时她伸开又隐隐酸胀和疼痛的手指，试图在公频发出这样几条信息：

“再来一局。”

“再来一局。”

“再来一局！”

她当然不服气。她怎么可能服气！张佳乐自己都没有欢呼说明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赢了！谁知道最后一击是谁发出来的！如果当时她的攻击达到了暴击效果那赢的就是她！再来一局！再来一局啊！！再来啊！！！

安文逸从兴欣席上过来拉起神情僵硬眼神不甘的唐柔，试图告诉她：“走了，组委会要给霸图颁奖了。”

他拉她的手臂被她挣脱，完全不顾手指上的疼痛：“我不管。再来。”

安文逸望过去见工作人员已经有点尴尬了，张佳乐在那边除了激动和兴奋以外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他半蹲下来，严肃地看着她：“胜负已定，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觉得不服气正常，想说什么我陪你过去找张佳乐前辈行不行？”

唐柔站起来，偏过脑袋不看他，僵硬地走向朝台中央走过去的张佳乐，不顾组委会工作人员惊讶的眼神：“前辈，再来一局！”

张佳乐看着她，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至今一言未发、站在台边的叶修，稍稍笑了笑：“你真是个难缠的对手。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来一局。”他看得懂唐柔脸上的神色，补充道：“最后一击的偏差导致胜负我经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你们队叶修那个死傻子…咳咳…你们前队长让我和冠军失之交臂。我当时真的想把他打一顿，所以相信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感觉。”

安文逸冲上去拉过开始有些犹豫的唐柔，为了缓解气氛深鞠一躬：“祝贺前辈获得冠军。但我们是不会服输的，有机会下一次还要继续切磋。”

他看见张新杰对他笑了一笑伸出了手：“小安，你的控制力很不错，下一次有机会要交流交流。”他甚至没有心情为张新杰的夸奖而兴奋，礼貌地与张新杰握手微笑，客套两句把唐柔拉下台没忍住数落了两句：

“你刚才怎么回事？谁都会不服气，战场输赢是常事，这么输不起怎么做职业选手？”

唐柔没说话，到了兴欣的场地上之后才极尽控制住自己快要哽咽的声音：“我想赢…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兴欣失去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你打得很好了，兴欣也不在乎这失之毫厘的胜利！兴欣未来还会有很多冠军的！”

唐柔没忍住回过头红了眼睛：“那你呢？你还能有几个冠军呢？”

安文逸一时失语。

唐柔姐…是怎么知道我打算放弃职业生涯的…呢……

而且……唐柔姐为什么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我…哭？

安文逸摇头中止了如此的思绪。

别乱想了。

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