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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蓝】温柔天才

温柔天才

*原作常新港《温柔天才》 借鉴部分设定及部分对话有摘录和借鉴

**小蓝的部分特点参考《三体I》中的魏成

***我个人非常喜欢这一篇,并且认为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写得最好一篇同人(疯狂暗示)

  

我叫小蓝,曾是伯伦希尔中学的一名高中生。我今天想要讲述的故事关于另一个人,但出于某些原因,我不得不先介绍一下我自己。

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说得太琐碎。

我曾经非常普通。

我说我普通是因为我真的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毫无特色。我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黯淡目光扫过之处皆是一日比一日普通的景色,呼吸每个人都会呼吸的污浊空气,背着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回头看一眼的黑色书包。我和毫无特色的同学结成友伴,走在匆匆穿行的人流里交谈些连自己都漠不关心的话题,日复一日,毫无变化。初中时我便已经是这样。

但上高中的第一次入学考试后似乎出现一些转机。从教经验丰富、但由于年纪稍大而被安排到普通班的数学老师特意将我叫到办公室里提点着我的入学考试答题卡,我“唔唔”地应付着他,心里想到的是一些别的、当时我觉得同样琐碎的东西,直到他拍拍我的肩头微笑,“来,做套试卷,看看你的水平。”

我有些反感又心不在焉地完成了。试卷上一行又一行的数字和未知数在我眼里完全混乱,我仅仅凭着直觉随意蒙上几个答案、填写几步过程就把试卷轻飘飘地扔到了老师桌面上。等他大致扫过一遍之后我等他把我赶出去,但我没等到,只看见他脸上冒着的是欣喜的笑容:“就我看来你实在很有数学天赋——拿着这张试卷,去五楼竞赛组找老师吧。”

我就浑浑噩噩地去了,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不管从哪个方面说,是认识的人还是从此走上的道路,都让我不断意识到这些都改变了我多少。

而小绿是我在竞赛组认识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人。

 

在我的年龄距离十五岁这个节点越来越远是我曾猜想过为什么我一直被别人认为——又或是自己始终这样认为——我只是一个庸才。也许是因为从小生活的老街里涌溢的从来都是毫无美感的粗俗气息,而在我对外界事物还敏感时便已经对这些粗鄙的气息嗤之以鼻,于是我在根本不算大的年纪里便已经开始封闭自己对外界的感官、认识来隔离开自己与外界的联系。也许是这样才让我的内心没有被世界的丑恶所污染,但也正是这些才让我麻木、迟钝,意识不到自己身处何处——这才是平庸。

平庸是一个恶性循环,我觉得我平庸,他人也觉得我平庸,平庸的多重重叠便是重而又复杂的锁,又或是厚得钻掘不开的围墙,把我心里的冰封在不可消解的一角,又把我内心尚未生长的萌芽残忍地压在冰窖之中完全无法挣脱桎梏。庸才终究就是庸才,他们冷笑,然后把我扔在窗边,扔在墙角,扔在不会妨碍到他们的位置,继而又是一层层叠加的麻木,又是一层层叠加的平庸,一层层叠加的桎梏。

所以我动弹不得。

但当时我根本还没能意识到这些。麻木把我严严实实地封在冰里,让炎夏变成了一成不变的寒冬,于是我在寒冬里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于是我继续麻木,甚至意识不到我的手已经太冷,需要有一个人来捂暖。

但我遇见了小绿。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模样:教室里开了一扇窗,斜斜的夕阳从窗口倾泻在整个教室里,把本应沉闷而又有点昏暗的房间映的闪烁着灿烂的金光。我冒失地推开门挤出“吱呀”一声,空荡教室里寥寥无几的人却几乎没有反应,除了窗边的小绿回头看了看,朝着我浅浅地笑一笑。

流淌的光珠在窗口吊着的绿萝叶片上滴落下来,滴在他柔绿的发上,滴进他温柔的眉眼,滴进他安静的笑容,滴进我的心里,让迷幻了我双眼的光像一颗融化的金子一样,在心里的冰池上溶出一个小小的洞眼。

然后他笑了,颔首示意我进来,等我有点五迷三道地坐在他旁边时他侧了脑袋,阳光从他的嘴角迸射出来:“是新来的同学吗?欢迎你啊。”

他在发光。

别人口里不知有多敷衍的词句,说在他口里却何等温柔。

我呆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教室是专门提供给竞赛组学生搞竞赛的,可以说除了我都是伯伦希尔看得重之又重的人才,天才,奇才——最少都不会是我这种有眼光的人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庸才。我也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会这样对待我,他们是天才,奇才,而我是庸才,我不配——也怎么可能配——得到这样的善意?

我不知怎么的便哭了。

旁边有学长学姐投来不满的目光,小绿对其他人抱歉地笑了笑,忙拉我出去轻声问:“怎么了?怎么就哭了?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醒过神,才发现自己眼睛哭得肿成了个球,声音哽咽吐字也断断续续完全说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发出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的音节。但他一直在认真听,脸上的神色似乎是早已习惯于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却又干净得不带一点轻蔑和不耐,只是听着,不时的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让我继续说下去。我混乱得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根本听不清自己的话,只觉得安心、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能够明白我说什么。等身体里那个说话的怪物停止呜咽之后小绿安抚似的拍拍我肩膀:“不用难过,每个人都会有快要崩溃的时候,自己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是正常的。还想哭吗?”他征询般地看着我的眼睛,眼角眉梢浮起的笑意温暖而又平和。

我擦擦眼睛,问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问出来的问题:“那如果我还想哭怎么办?”

小绿点点头,语调里带着少许俏皮:“你问我吗?”

“嗯。”

他眨眨眼睛:“我昨天就在马路上哭了一场。”

“路边的人不会看你吗?”我有点好奇他是怎么带着笑容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哭过”这样的话。

“我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哭了,就像是马路边爆了胎的自行车,没有人会多在乎。”小绿拨开一缕黏在耳畔的头发,又朝我认真地看过来,“当然,如果有心事也可以跟我说说,就像今天这样。”

等我平复好心情在竞赛组老师那里报了到确定了座位我才恍然意识到,是什么让我能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打开心扉畅所欲言。(虽然“言”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所云)

他的声音非常非常温柔。

他的眼睛非常非常温柔。

他的笑容非常非常温柔。

他的话语非常非常温柔。

小绿可能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他的温柔像汩汩流出的温泉慢慢沁入了我心上固步自封的围墙。

而那是我走出心囚的第一步。

 

我没能有多少机会和小绿交流。他比我高一届,但似乎是要退出竞赛组。在我进入竞赛组那天小绿便已经在慢慢絮絮收起他一本又一本厚重的专业书籍。听说我没买并且家境一般之后他很细心地留意着能帮我整理些什么东西给我,也许是一本我没有的书,也许是一个分门别类装好资料的文件袋,也许是他曾经花了一下午整理好的公式。我一样样看过去,觉得小绿实在是细致而又耐心,这种分类的细活至少我是做不来,当然也不愿意做。等他搬好东西离开竞赛组教室的那天我忍不住问他:“小绿,你为什么要退组?”

他顿了一顿,回头看我的时候眼里的犹豫已经被温柔的笑意所掩埋:“就是觉得自己不太跟得上,就提早离开吧。”

我当时认同了这个想法。我看过近些日子小绿在组内的成绩,并算不上优秀,仅仅是勉勉强强跟着大部队在往前赶。但是在竞赛组里的日子让我发现我确然在数学这一边得心应手,一道题在别人眼里刁钻古怪,我却觉得正合我心意,三下五除二便能把一道别人耗时四五小时的难题当玩具一般肆无忌惮地解掉。没过两星期我便已经从倒数窜到了组里的中上游,老师对我颇为看好,也经常额外给我加课,过了半个月我就不怎么回自己行政班级上课、只愿意天天呆在竞赛教室和一道道难题兴致勃勃地磨,也就忘了小绿,更何况我和他认识不过两三天。

等我回想起这个我在高中结识的第一个“好友”后,我已经被老师破格提进高三学长学姐的队伍里准备国家初赛,想起小绿便问竞赛组老师:“小绿退组之后去了哪个班啊?哪天我去找找他。”

我看到老师愣了一下,低头叹息,才回过头答:“他退学了。”

“为什么?”我有点惊讶。

“比赛回来你去问问吧,现在专心准备比赛。”老师看起来也很难受,毕竟是以前教过的、还不错的学生,发生这种事情自然也是会难受的。

我向来迟钝,也很麻木,便也没太细想这件事。

生活再次和小绿搭上关系是赛前的体检,老师带着我们去中心医院。在我和另外一个同学等在诊室外面时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不,不应该是中年男人,而是一个濒临老年的男人——经过我面前。但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并不老——我的意思是,他虽然外表苍老,但让我感觉违和的是他身上的一些东西,尤其是他的眼睛,涌溢着一种年轻的、温柔的令人心动的东西。我不自觉被他所吸引,定定地望着他。他也注意到了我,愣怔一秒温和地过来给我打招呼。

我左右看了看发现身旁基本没人,这才确定他实在跟我打招呼,有点奇怪地问他:“你在和我打招呼?”

“是啊。你不记得我了?”他脸上的神情很难描述,似乎既带着希冀、又有失望,还有一些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复杂情绪。

“我们认识吗?”我耸耸肩。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看起来很失落,然后又有些苦涩地笑笑,“也难怪……”

到这个时候我还觉得他是一个故意过来开我玩笑的恶作剧者。他的声音很年轻很好听,但我并不想和他多说多少,有点烦躁地想为什么医生还没有叫我进去。身后诊室的门开了,我把脑袋探过去,听到喊到的是那另一个同学的名字,无计可施地和眼前这个头发发灰的人继续“攀谈”。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开口,“你是谁?”

他抬头,还是笑笑:“保证不会被吓到?”

“你说吧。”

然后这个头发灰绿、面容疲惫而苍老的男人轻轻道:

“我是小绿。”

 

我敢保证我那一瞬间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我还是被彻彻底底地吓到了。

小绿?

一个半月前还笑容温和陪着我在走廊上聊天吹风、阳光洒在他柔绿头发上分外耀眼的小绿和我眼前这个头发发灰面容苍老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我感觉我手有点抖,颤颤巍巍举起来指着他,连声音都被带的颤抖:“你…你是小绿?”

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感觉脑子有点乱,搔搔头发捂着额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抬头问他:“小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绿轻轻地叹息,脸上的愁绪和瞬间调整起来的笑容糅在一起,看起来又悲凉又违和:“早老。”

“什么是早老?”

“在《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里面第336页能够找到。”小绿脸上的笑容始终保持在那里,要是我肯定没法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

“你为什么会…早老?”我很生涩地吐出这个词,因为这个词对我而言实在过于陌生。

“不知道。”他又是轻轻地叹息,“不过我想,我能好起来。”

“什么?”我没太听清。

“没什么。”他摇摇头,转而又微笑——又是这样的微笑。我不禁开始好奇是什么让他能够始终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的微笑,更何况他眼里渗透出来的那种温柔的东西和他的微笑、他的面容以及关于他我所能够想象到的境遇过于违和。身后的诊室门再次打开,喊到的是我的名字。我匆匆赶过去准备进门解衣,想了想和护士说了声“抱歉”,急匆匆跑回来和小绿说:“忘了说,再见。”

“嗯,再见。”小绿脸上的笑容长大了一点。

“对了,我能给你打电话吗?”我突然想起什么东西,从凳子上的背包里抽出一支笔和一个便签本,“可以留下你的电话吗?”

他点头,微笑,接过笔很流畅地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写到最后几位时他卡了一下,顿了一秒又继续往下写,把东西还给我时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的,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我没有多和他说几句话,因为身后的护士已经开始催促我了。

 

后来我并没有经常和小绿打电话。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老师看起来那么难受。这样低概率而又不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还是自己挺喜欢的学生身上老师自然十分压抑。竞赛组里不知怎的也有挺多人知道了小绿的事情,偶尔休息时会提起他的名字,说到什么东西会噤声。他们跟我说小绿人缘很好,性格也非常温柔体贴,说话时脸上总会带着最温和最适合的笑容。小绿以前的竞赛成绩也相当不错,近些日子成绩才开始慢慢下滑——我猜想是早老引起记忆力衰退导致的——但他们都觉得小绿没有什么朋友,至少不是真心朋友。

他们手头都有小绿的电话,尤其是高二的那几个学姐常常打电话给小绿。她们说小绿是他们年级以前的男神级人物,有好多女生——说到这里那个学姐用双臂比了个“好多”的姿势——都暗恋小绿,现在发生这种事情算是浪费人才了,不过和他聊聊天也挺舒服。她们和小绿说的话她们的家人都不一定听到过。

我姑且听听。

使我下定决心要和小绿聊聊的是国初。当天上午考完笔试、出考场我就已经崩溃了。我感觉眼前的题目都是一片混乱,不管是什么题,是简单还是困难,是经典还是新颖,我都毫无概念,都是一样的题目,我都是混乱做过来的。我不敢跟学长学姐们对答案,也不敢和老师说我的感觉,父母更是不用考虑,于是我用着颤抖的手指拨通了小绿家的电话。他家电话先是经过他母亲再传到他手里,我很高兴他没有睡觉——

然后我毫无征兆地在电话里哭得昏天黑地。

他静静地听着,然后用他温柔年轻的声音安慰着我。我不记得他都说了些什么,但我记得他的安慰十分奏效,我心里一点点使我崩溃又令我混乱的情绪被他像用小刀一样温柔地一点点剔除掉。过了许久我才安静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毫无铺垫地问出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问出口的——:“小绿,为什么我感觉你永远理解别人的想法?为什么你永远在替别人着想?”

小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犹豫,依旧带着那种温柔:“有吗?”

假笑的成分太多了,多得连我这样迟钝和麻木的人都意识到了他其实并不愿意开口。于是我道:“没有…我其实不是一定要问……就是有点…有点好奇……”

哪知道小绿还是开口回答了:“因为别人想要我了解啊,因为别人想要我着想啊。”

声音里始终带着笑,可我听着觉得好难受。

“别人要你了解你就必须了解吗?别人要你着想你就要着想吗?你就没有自己想说的想做的吗?”我毫无意识地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似乎有点太大,忙收回了声音,“对…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叹息。

“有的时候,想要的东西是得不到的。与其看着想要的,还不如去帮别人得到别人想要的。”说完后他又笑笑——又是这样的笑——,“你懂吗?”

我听不懂。

我只知道他话里的苦涩浓的化不开,也才知道小绿不是天生就是这样的温柔天才。

最后他貌似很欣喜地告诉我:“你知道吗小蓝,我的头发已经不再发灰了。”我笑着说好,但心里总有疑窦。后来听说是小绿的母亲在偷偷给他染发。

大家都想延缓小绿的老去,但总是事与愿违。

 

我还算是运气好。我的国初考得乱七八糟,但凭着我大脑的直觉我还是拿了不少分混进了国决,情绪也因思索小绿的话而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冷静。我越来越想明白小绿话里所表达的意思。他绝不像他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但这并不代表他本人是多坏多复杂,而是他心里埋藏的东西太多使至于他只能用一层微笑来掩盖他心里的伤痕、故事、或又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国决结束的晚上我没有跟着学长学姐们出去放松,拿出手机拨通了小绿的电话。他似乎正在准备睡觉,我不禁有些疑惑:“现在才七点,小绿你怎么就睡了?”

他笑笑:“有点累,就睡了。”

想想也是。他现在已经是个老人了,肯定需要充足的睡眠。我记得我小时候住在老街时楼下养着那只黑猫的老奶奶也是经常睡觉,上午十点多才起床,晚上六点多就一定要睡,平日坐在哪里也会不自觉地打起盹儿来。我不想打扰到小绿的休息,急急地问:“小绿,你为什么说‘想要的东西是得不到的’?”

我并不是单纯地为了他上次的话而问出这个问题。能进国决的人都能够拿到B大和T大的降分,而在竞赛的过程中我慢慢也没有以前那么迟钝,会去思考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才发现我以前甚至根本都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比赛?成绩?荣誉?我似乎都不想要,但是我愿意一直这样走下去,这就逼着我去想小绿说过的话。

小绿没说话。我听见电话那边有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他这些日子日渐迟缓的脚步声,又是一个女人的询问声,听起来格外小心翼翼。小绿的声音隔得很远,有些疲惫但依旧蕴着那种年轻的温柔的令人动心的东西,然后他才道——我猜想他大概是重新拿起了手机:“你见过萤火吗?”

话题转的太远,我一时没有转过来:“什么?”

“萤火。”他慢慢地道。

“没有…现在城市里都几乎没有萤火虫了吧。”我犹有些茫然,“你见过吗?”

小绿在那头笑笑,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我十岁时,有一天一个人在小区里走。当时快傍晚了,人的眼睛对光线格外敏感。就在距离我家不远的一个花坛里,我看见了一点萤火。”

“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他继续道,“我知道萤火虫在城市里有多难得,而我就能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看见一点萤火。它很小,不是很亮,但确确实实亮在那里,闪着的是黄色带一点绿的光,真的非常好看。”

“嗯…”我不太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只是用心地听着。

“然后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我想要抓住那只萤火虫,因为它太美了,它也太珍贵了,我想要抓住它,好好地养着它,然后告诉其他人我有一只萤火虫,是一只属于我自己的萤火虫。”

“那你抓住了吗?”我问。

小绿依然没有回答我。

“于是我轻轻地靠过去,试图不惊动那只萤火虫就能够得到它。但等我悄悄一靠过去,它的光就蓦然灭了。我找不到它了。”

“我很害怕。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它感觉到了我的靠近才灭掉萤火的。与其要得到它,我更想要它继续亮下去。所以我轻轻地往后退,我希望它能够亮起来,因为黑暗里的萤火,实在特别美丽。”

“嗯……”

“就在我往后退的时候,我看见它亮了起来。我松了一口气,我终于不用担心它会被我吓到了。这时候起了一阵风,”小绿的语气似乎明快了起来,“那一点小小的萤火就在风里轻轻的起舞,从草丛里飞起来,飞过草尖,掠过树梢,甚至还像眨眼一般闪烁着。”

“但等风停了它也便停了下来,随便地落在了一个垃圾桶的上头,光也不亮了。”

我听得入迷,听到这儿发现小绿的语气黯淡了不少,才觉得有些不对,便开口:“那是……?”

小绿宽容地笑笑:“你也感觉到不对了吗?我当时也起了疑心,小心地走过去看。”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是一片荧光纸,小孩子放烟花放过之后的垃圾。”

小绿的语气很平淡,他说的话也明明只是一件普通的事,我听着却觉得心里好像被堵住了什么东西,呼吸也困难了起来:“…荧光…荧光纸?”

“等我发现那是一片垃圾之后,风就把我小心翼翼想要守护的荧光,给毫不留情地吹进了垃圾桶。”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后的窗户里传来我父母吵架的骂声、还有家里青花瓷花瓶被摔碎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

难道要为一件多少年前的事情安慰小绿吗?难道这个生理年龄上已经到达晚年的人需要我的安慰吗?当然不需要,但我感觉到我心里堵得好难受,我觉得如果我不对小绿说些什么东西就无法释怀我心里的那种说不清的憋闷情绪。但我试图开口那么多次,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小绿先开的口,他的语气依然平静而又温和,“我现在就站在这个花坛边上。小蓝,你知道吗?”

我当然不可能知道,但联想到他之前披上衣服的举动也能够想见一个老人走出家门回忆往事的模样,难过地道:“嗯。”

“你应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吧,小蓝?”他问我。

“嗯…”我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发出一些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发出的声音。突然我想起一个东西,急急地问:“你把这些东西…告诉过除我以外的别人吗?”

我的心情莫名非常紧张。

那边没有说话。夏夜里的风应当是非常温柔的吧,不然那个行走在夏夜里的人为何会那样轻和地笑呢。

“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小绿这样道。他声音里的笑意仍带着苦涩,但一种我之前几乎没能听见过——当然也没有机会看见过——的真实慢慢地渗透出来。

我舒了一口气,在电话里互相道别。挂掉电话后我心情舒畅了很多,抓着手机看着通话记录才后知后觉我抓得有多紧,手心潮湿发红,手机壳上已经雾上了一层黏腻的汗液。我放下手机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酒店房间里的吊灯发呆,光线透过眼泪折射出一簇一簇的射线,继而交织成混乱却又无比灿烂的光点,又模糊成了一只一只在天上扑楞着翅膀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在我眼前划过,在我的视网膜上打下刺眼的影子。恍恍惚惚间我想去伸手触碰那没有温度的光线,走近才发现那只是一片又一片破碎的玻璃纸,毫不留情地嘲笑着我的幼稚、我的天真、我的轻信、我的无谓的幻想。等我再睁开眼我才发现已经到了第二天,带队老师在门外砰砰地敲着门,窗外的车水马龙依旧喧嚣。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就好像昨晚并没有一只只萤火虫飞过。我打开手机,翻开通话记录。还好证据还在这里,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小绿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把小绿的声音录下来。

因为他的声音,是我听过最温柔最好听的声音了。

到这时我也发现,我离不开小绿了。

 

后来我和老师聊了聊。老师自己本来年轻,和小绿关系相当不错。他告诉我小绿家庭非常不幸福,父母三观不合,他夹在中间难做人,小小年纪就要贴出一张笑脸哄别人开心,脸皮上的温柔体贴最后带着胶水长进了肉里头,再也拔不出来。他唏嘘着小绿从小到大就没有遇到什么顺心事,好不容易能够取得一点成绩又遇到这种不幸的事情。

我想起小绿轻描淡写说过的萤火的故事,怎么想也想不到小绿到底是怎么熬过这些年来我无法想象的凉薄的生活,也无法想象在这样凉薄的生活里他是怎么慢慢长成一个从里到外都让我觉得发着光发着热的人。

好想哭。

最近总想哭出来。尤其是为了小绿。

 

老师说“小蓝进入国家集训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我自己也并没有不自信,因为我确实发现我在这些方面着实有天分,虽然我之前并没有发现也不珍惜。当然我必须承认我第一次开始思考“我的人生该如何被自己掌控”这个问题是认识小绿之后的事情,不然我根本没有办法往未来的路上走下去。

那天下午我在竞赛教室一个人磨着一道题,老师走进来告诉我我进入国家集训队了,他很欣慰,他说我一定要坚持走下去,他说我的天赋是无与伦比的、一定要好好珍惜。阳光很好,我坐在自我进这个教室开始就坐着的座位,感觉到逐步西落的阳光扫过窗沿,映在窗口绿萝的叶片上一点一点滑下来。

可是窗边已经没有了那个稍稍歪着头、阳光映在他身上就好像他本人正在发光的、笑容温柔声音温和的、一去不复返的小绿。

我抬头对老师笑笑,他拍拍我肩膀,看见我坐的位置愣了一愣,语气有些抑郁和难受:

“一定要加油,小绿也一定想要你走下去的。”

等他转过身后,我感觉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是热的。

小绿也不会再拉着我的手走出教室门,轻声细语地安慰我,告诉我每个人都可能有想哭的时候,就算无缘无故。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下定决心要再给小绿打一个电话。

一个就好。

我期待我能够再次和小绿在电话里相遇。

无关其它。

 

我拿到手机的时候莫名的焦急。第一次打过去时是下午五点,接电话的是小绿的妈妈,她声音极细极疲劳地告诉我小绿正在打盹儿,要我等会儿再打过来。我回想起当时我的心情,急切得仿佛我再也没有机会跟小绿说话了——又或是感觉总有什么事情会要发生。我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毫无看书做题的心情,只知道呆呆地愣在原地等小绿回电话过来,生怕发生什么事情让我脑海里的声音永远不能在回响在我耳边了——

值得我庆幸的是小绿回了电话过来。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清澈而温柔,语气里的笑意让我皱缩的心仿佛放到了温水里舒展开来:“小蓝,有什么事吗?”

我悄悄按下录音键,开始问他一些问题,比如他最近睡得怎么样消化怎么样生活中的事情怎么样。但心里总有一个恶魔对我嘶吼“你是在浪费小绿的生命!”所以我停了问,任凭泪水打湿沉默。

小绿那么敏感的人自然是感觉到了不对劲,宽容地笑笑:“小蓝,你在哭吗?”

我吸吸鼻子:“小绿……对不起……”

他笑笑:“没有关系,我说过的,每个人都会有莫名其妙想哭的时候,就可以过来找我,我会陪着你的。”他顿了顿,“需要我陪着你吗?”

我不想哭了。接下来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小绿的人生而言都格外珍贵,我不能让这种无谓的事情浪费小绿的时间。可是越这样想我就越难过,泪水止不住地啪哒啪哒往下掉,沾湿了我的衣领。

小蓝,你不能这样。

心里的那个恶魔警告着我。

我试图收拾好心情,回答小绿。

“不……小绿,我想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我好不好!”

“当然可以,什么问题?”

我粗暴地擦一把眼睛,调整好呼吸,把脸上的泪水全部擦掉。

“小绿,你身上的温柔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没有说话。我听到他那边传来抽噎的声音。

不久他就已停了泣,语气里已经半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只残存着一星半点的苦涩:“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小蓝。”

“你不要这样压抑自己了好吗小绿?如果你想哭出来,就哭出来啊!”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完完全全模糊了我的视线,世界只剩下小绿的声音:

“没事的小蓝……我没有那么难受的。”

“你骗我!你说真话好不好!”

小绿没能再说话,我也听不见他那边的声音,我只感觉到我在这边哭得声嘶力竭气息不稳。良久小绿说话——他竟然还在笑——“小蓝,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对不起!”

“……对不起。”

电话两头只剩下我的抽噎声。

不久小绿重新开口,声音里的黯淡真实得想让我冲过去拥抱他:“小蓝,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些别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想告诉小绿,我不需要你给我别的东西,我只想要你能够把面具摘下来,也不要再把那些我并不清楚的伤口埋起来,让它们慢慢愈合,让我陪着你一起慢慢走下去,我就只想要这些。我可以不要其它的东西,我不要竞赛,不要奖项,不要所谓的荣誉,我想要你好好的,好好地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一样坐在窗边,静静地等光滑落在你的身上,我们两个一起静静地、静静地坐在一起,不需要管那些冷如寒冬利如刀割的事情,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漫天星辰和漫天萤火,去追寻你不曾拥有的想要拥有的,可是我只是呆呆地、呆呆地感觉到无力的泪水一点一点滑落下来,完完全全模糊掉我所能够感觉到的世界。转念又苦涩地发现,小绿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停留多久?

停留不了多久了。

我最后试图调整好声音,但说出的话连我自己都听不太清:“小绿,——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他在那边笑——他的笑让我几乎崩溃:“不用了吧。”他顿了顿,“还是在电话里听我的声音吧。”

他挂掉了电话。我的手无力地滑下,盯着录音停止键。

眼泪掉下来点到了红色虚拟键。

 

后来的日子过得浑噩而又迅速。我参加国家队的选拔,心神不稳的情况下挤进了国家队的名额。其他人都祝贺我,可我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也没有再打电话给小绿,听说他最近情况急转直下,不能再和别人打电话了,我跟他打的电话是他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老师明白我情绪为何起起伏伏,把我拉到角落严肃地告诉我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如果小绿知道是他影响了你,他会有多么难受?”

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比上面这一句有用。我强迫自己收回了心绪,十多年来强迫自己变得麻木的功能终究有一日派上了用场。我麻木地出了国,麻木地比了赛,麻木地拿了金牌,麻木地成为了国家和学校的骄傲。我拿到了T大的通知书,心里却毫无欣喜。

我想等到小绿。

在我拿到金牌之后的第二个月,我们的城市突然起了一阵奇异的大雾。雾蒙蒙地完全捂住我的视野,就像那天我哭得眼睛完全看不见这个世界一般,把我多日来封闭、麻木又沉闷的心灵打开了一个口子。秋日的早晨里我待在竞赛教室里,心不在焉想着那些年那些天里有小绿在的日子和有他在的阳光明媚,直到老师走进来,轻声道:“他昨天晚上走了。”

教室里蓦然沉默了。不一会儿几个学姐开始抽泣起来,继而每个人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哭。奇怪的是我并不想哭,默默拿出手机放出那天我录下的小绿的声音。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年轻、那么清澈而温柔,和雾缠绕到一起,走了。大家停了抽泣,静静地听着雾气与那温柔的声音的缠绕。

那雾一定是有声音的,不然我们在倾听什么呢?

 

后来我走上了其他人眼里所谓的“成功之路”。我拿着奖牌进入了电子工程系,专心研发人工智能,做起了“所谓高精尖”的事情。其他女生说我是“理工科男生里最温柔的人”,我一笑置之。我也没有再去接近其它的、也许值得我去接近的人。我只想专心做好我应该做好的事情。我能够专心把自己埋在代码里埋一整天,也可以在阳光底下听学妹学弟们吐露心声,然后笑笑,每个人都会有想哭的时候,想哭的时候就说出来吧,我陪着你。

我明白我不再有回到当年那样迟钝麻木生活的资格。

尤其是遇见小绿之后。

不然我没有资格再拥有着这一切的情况下活下去。我要带着小绿的那一份,他温柔的那一份、他隐藏的那一份、他受伤的那一份、他一定也想要拥有的那一份,活下去。

带着他的温柔活下去,活成另一个温柔天才。

但不包括他的伤口。

因为我想要他好好的。

好吧,故事讲到这里足够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你问我想不想小绿?

…想?不需要想。

他就在我的心里啊。


-END-

 

有话要说:

原作常新港《温柔天才》  疯狂暴推 请务必看原作,不要被我的垃圾文章迷了眼睛。

写这篇文是因为绿总的温柔和韦的温柔都实在太容易让我流泪。我希望除了平时大家会在应援的时候给绿总刷应援词的时候以外,大家还能从别的方面想想绿总和绿总这样的人的温柔到底能够有多么让人悲愁难耐。

当然我没有常新港老师的功底和水平,仅仅是借鉴一下设定和剧情推进历程,想写一点自己的东西。

萤火的那一部分是我自己的真实经历(当然我家氛围还是不错的 爸爸妈妈没有吵架)

严格而言这个绿蓝不是cp向,已经是近乎执念一般的存在,但这个执念是正面的

我当时看温柔天才原作的时候五年级,完全看不懂这个故事想要说些什么。等我高一入了绿蓝坑之后才明白,用温柔来对抗这个世界上的辛酸寒凉的人,都是温柔天才。韦如此,小绿也是如此。

原作的“我”和蓝蓝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写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尴尬的问题,比如我觉得借用常新港老师的设定会不会被人喷抄袭(但我觉得我说明了原作和写作缘由应该就没关系了…...吧),其次就是蓝蓝的性格跟原作距离比较大(但想想笛子自己也会有不同世界的故事里绿蓝性格不一样的情况emmmm大家原谅我吧)所以我还是有些担心的。

我有同学也看绿蓝,我跟她说我有新梗之后她说“啊你怎么总是写BE,甜甜甜不好吗”可是有的时候只有悲剧才能给人震慑人心的力量。我不希望绿蓝(以及我吃的所有HP 全职 CCS 的cp们)会沦为只有甜甜甜日常、没有更加深一点的东西的cp。有时候虐并不是因为想虐,而是虐的时候能够给人传递一种情绪,这种情绪是能够让你倍加珍惜他们所有人的。

Emmm一不留神写了好多东西。

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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